一眨眼, 兩人已經在虛彌幻界裏面度過了三百多天，只有剛開始的時候越行雲會控制不住體內的暴吝之氣。

隨著聶柔對幻境的幹預程度增加, 這裏的血腥氣被清理的越來越幹凈，聶柔已經很久沒有在越行雲的眼中看到那種瘋狂的血紅色了。

這對聶柔來說是一個好兆頭，她選擇幹預越行雲控制的幻境就是為了阻止越行雲被殺戮之氣控制。

現在越行雲整天都泡在圖書館裏，除了還是天天都要粘著她之外沒什麽不好的地方。越行雲似乎對知識十分渴望，圖書館裏每一本書都不曾被落下。

像越行雲這般的天才修士都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任何書他只要看一遍就能牢牢記住，甚至馬上就能舉一反三, 學以致用。

按照他現在的看書速度, 在他們離開之前, 圖書館裏的書, 越行雲一定能看完。

聶柔雖然不知道越行雲為什麽對典籍這麽感興趣, 但是對書本感興趣總好過對殺戮感興趣，聶柔對越行雲的戒備也慢慢放了下來。

終於到了他們要離開幻境的最後一天, 越行雲也把圖書館裏全部的書都看完了。

就著抱著聶柔的姿勢越行雲蹭著聶柔的脖頸，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慵懶, “娘子, 你看過的所有書都在這裏, 對嗎？娘子不會對我藏私吧！”

“我何止藏了, 實話告訴你, 你看的這些書不足我看過的十分之一, 剩下的早就被我藏起來了。要想知道我藏起來的是什麽書, 你自己去找啊！”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聶柔早就摸清了和越行雲的相處之道。這家夥，你和他好聲好氣的說話不行，只有陰陽怪氣, 他才能聽懂。

越行雲低笑了一聲，“我不信，娘子對我這麽好，怎麽會忍心把好東西藏起來，不告訴我。”未等聶柔回答，越行雲又幽幽說道，“娘子藏起來也沒有關系，我一定會讓娘子心甘情願的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給我，大不了我們再多進來幾次。”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聶柔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來一個想法，但沒等她抓住，那個想法就搜的一下跑走了，趁著她楞神的功夫，越行雲一口咬在她的脖頸上，一邊廝磨，一邊咬牙切齒的盤問，“娘子在想什麽呢？娘子想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

聶柔沒好氣的捶了他一下，“我在想我的小情人，你有意見嗎？”

越行雲的牙廝磨地更用力了些，聶柔疼的嘶了一聲，越行雲從鼻腔裏哼出一聲，聽起來還挺得意。

等越行雲鬧夠了，聶柔才認真跟他說，“今天是我們在幻境裏的最後一天，而你也知道我用意識力和你搶奪在幻境裏的空間。那個時候我是為了不讓你被幻境裏的血腥之氣影響，現在看你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體內的好戰因子，我很高興。”

越行雲呵呵笑了兩聲，“娘子，從你嘴裏聽到我很高興這四個字還真是困難。”

聶柔白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一會兒你可能會有一點感覺，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控制住不讓你受傷。”

聶柔得到虛彌幻界已有百年時間，在這期間她對這個東西研究的很透徹，別人使用意識力爭奪幻境未必能全身而退，她仔細操作的話，卻是能做到。

越行雲意味不明地喃喃，“那我要多謝娘子對我手下留情了。”

聶柔知道他有情緒。若是聶柔自己使用虛彌幻界的時候有人來和她爭奪幻境的主控權，別說給那人好臉色，以命相搏都有可能，所以聶柔也能理解男生現在的心情，難得給了他一個好臉色，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越行雲眼神閃了閃，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兩人一前一後，還是相隔半步，一起出了圖書館。然而眼前景色和聶柔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如果按照她所計劃的發展，此時這裏應該已經被崇山峻嶺包圍，即使是圖書館前面也應該是一座座聳立的山峰而不是……而不是眼前這些……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些東西，那些巨大的書，巨大的筆，巨大的桌子，椅子，還有那一眼看不到頭的巨大的書架，這些東西就好像是從書圖館裏面覆制出來的一樣，只不過被放大了無數倍擺在外面。

本來看起來應該是詭異的，卻因為它們排列有序，占據了眾多空間，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到任何綠色而顯得十分的合理。好像這裏從來沒有什麽森林，從幻境被創造出來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聶柔猛地回頭，正對上越行雲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這都是你做的？”她都能聽見自己聲音裏的顫抖。

“除了我，還能有誰？娘子你感覺到驚喜了嗎？我是不是非常厲害呢？娘子放心，我也會對娘子手下留情的，絕對不會讓娘子受到一點傷害。”越行雲把聶柔曾經對他說的話悉數還給了聶柔。

就算是五雷轟頂聶柔也不會覺得這麽難受，胸口又漲又疼又酸，她受不住的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氣，汗水從額頭流了下來，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能感覺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嚨，呼吸變得十分困難。

越行雲也跟著蹲了下來，說出來的話，讓聶柔恨不得掐死他，如果聶柔此時有這個力氣的話，她覺得自己真的會這樣做。

“娘子，你這是怎麽了？我比娘子厲害，娘子難道不為我高興嗎？難道娘子之前說的話都是哄我？難道我的娘子也是那種只能接受成功，無法忍受失敗的人嗎？那我可真是看錯娘子了呢。”

一句比一句陰陽怪氣，一句比一句令人呼吸困難。

聶柔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發現越行雲正抱著她，頭也不回，冷冷的開口，“放手！”

越行雲的手抱得更緊了些，“娘子，何必這樣，這次輸了，下次我讓娘子贏一次就好了，你又何必動氣，氣大傷身。”

聶柔冷笑一聲，“我他媽都要死了，還在乎狗屁的氣大傷身！”

聽到這話，越行雲一下就變了臉色，從背後抱著聶柔的姿勢，也變成了正面相對，“娘子，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若是故意嚇我，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聶柔斜著眼撇著越行雲一眼，“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你的意識力控制的幻境，會把我的意識力都卷進去，等我們回到現實世界，我的意識力回不去，身體會陷入昏迷，以後就是一具活死人。”

聶柔知道這件事不能全怪越行雲，是她自己不自量力才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後果，可是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恢覆的意識力將被全部抹殺，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恢覆，她就覺得胸口有一口郁氣發洩不出來。近在眼前的越行雲自然就成了她的發洩對象，這件事最開始也是越行雲惹出來的，沒有越行雲突如其來的走火入魔，也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一系列事情，給越行雲冷言冷語受，聶柔沒什麽心理負擔。

聶柔說這些話，不過是用來發洩。

“他媽的憑什麽！老娘還沒活夠呢！”聶柔狠狠地瞪了越行雲一眼，“老娘當初就是瞎了眼，才他媽的要你的狗屁家當！當初老娘要是一腳把你踹的遠遠的，說不定還能活個千八百歲！”

反正已經要死了，聶柔是什麽難聽說什麽，即使她根本不是那麽想的，此刻也只把難聽的話挑出來說，要在臨死之前報了這些天受的陰陽怪氣的仇。

越行雲的指尖都僵住了，“娘子，你說的都是真的？真的不是在騙我？”他現在希望聶柔是在騙他，跟他說的一切，不過是跟他鬧著玩的，只是想找個機會罵他，根本不是真的，即使幻境崩塌，他們也只會回到現實世界，聶柔的意識力根本不會受到影響。

聶柔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自暴自棄地往地上一坐，鬧了半天，她也覺得累了。

雖然此時聶柔什麽都沒說，卻比說了任何話都讓越行雲心跳加速，聶柔這個表現只能說明她剛剛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而現在聶柔已經萬念俱灰到連話都懶得說了。

越行雲被聶柔推開之後就沒有勇氣再上前摟住聶柔，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臂膀會這樣無力，無力到他只要一想到靠近聶柔就連擡胳膊的力氣都沒有。

聶柔坐在地上生悶氣，越行雲僵硬的兩眼空洞洞的盯著地面，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周圍的空氣靜得讓人心驚肉跳。

“你現在的意識力是什麽水平？應該不是元嬰巔峰。”過了許久，聶柔才問道。

聽見聶柔的聲音，越行雲的眼睛才慢慢找回焦距，機械地動了下脖子，將目光定在聶柔臉上，他努力咽了口吐沫才能開口說話，說出口的聲音，沙啞的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應該是渡劫期。”

元嬰，分神，化神，大乘，渡劫，感情自己不止猜錯了，還錯的很離譜。

“渡劫期……越行雲你他媽的這幾十年還真是沒白練啊！行了，你也不用太自責了，誰讓我自作聰明，掂量不清自己的斤兩，能有今天的下場，就算我自作自受，說起來你被幻境侵染，有我的原因，我這一下就算賠你了。”

說著聶柔又忍不住大罵出口，“賠個屁啊！這代價也太大了，老娘還沒活夠呢，怎麽著我也得再活個千八百年吧！本來都被雷劫劈死了，好不容易活過來，結果連個金丹期都沒混上，就他媽的要死了說出去我都嫌丟人！”

“娘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越行雲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洞，聶柔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她擡頭看了一眼，發現越行雲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溫和，之前空洞的眼神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不會覺得越行雲現在變回了原來的那個越行雲，原來的越行雲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那種眼神看的聶柔心裏發毛。

聶柔心裏暗罵一聲，老娘都他媽要死了，還他媽的怕什麽怕，愛他媽咋滴咋滴，老娘不伺候了！走火入魔是吧！走火入魔會比植物人更可怕嗎！

聶柔狠狠瞪了越行雲一眼，“說好聽的誰不會？你打算怎麽讓我沒事？你是能把自己的意識力從幻境裏面提前撤出去，還是能夠削減自己的意識力，讓它比我的意識力還弱，還是能夠在為數不多的剩下的時間裏清除掉你造出來的這些東西？什麽都做不到的話就他媽的滾遠點，別在老娘跟前晃悠，我現在看到你就煩！”

越行雲深深看了她一眼居然真的走開了，眨眼間他的背影就從聶柔眼中消失。

聶柔等了一會兒，發現越行雲是真的沒回來，這才意識到越行雲是真的走了。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一時間覺得十分委屈，聶柔破口大罵，“天殺的沒良心的越行雲！老娘都他媽的要死了，你他媽的就這麽走了！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我他媽的詛咒你孤獨終老！這輩子都找不到女人！媽的！狗男人！早知如此，當初何必來撩撥我！撩撥就算了，還不能從一而終，非要搞一個走火入魔，害得老娘為了你在幻境裏面熬了一年，修煉沒跟上不說，如今還把命給搭上去了，真他媽的怎麽想怎麽吃虧！老娘要是還有來生，非把你這孫子剁了餵狗不可！”

眼前也沒個活人，聶柔自己罵了一會覺得實在沒意思，就不罵了，靜靜的躺在地上，等著幻境崩潰的來臨。

聶柔對虛彌幻界很了解，所以她知道這種情況根本無解，也就不去做徒勞的努力了，最後的清醒時刻還有什麽比什麽都不想安靜地躺著更舒服呢？

要什麽都不想，還是挺難的，當一個人極度放松的時候，很容易被出現在眼前的任何一樣東西吸引註意力，而現在出現在聶柔面前的就是越行雲之前造出來的那些巨行書籍。

聶柔隨便看了兩眼，就移不開目光了，這些書並不只是有個空架子，裏面的內容也非常詳細，一頁一頁做得和真正的書籍一模一樣。

即使現在自己已經落到了這般田地，聶柔還是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能讓越行雲造就這樣的幻境。她隱約覺得這些東西和越行雲走火入魔有關，但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聶柔卻怎麽都想不出來。

“聶柔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自己的命都快沒了，你還有心思為那孫子考慮！你可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蘿蔔，食鹽成精都沒你愛多管閑事！”

罵了自己一頓，聶柔狠狠搖了搖頭，把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趕出去。

“愛他媽的咋滴咋滴，老娘都要死了，管他什麽走火入魔什麽書什麽筆！”

等待的滋味真是難熬，聶柔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些巨物上，腦海中也不自覺的浮現出來越行雲的那張臉，她現在也懶得罵了，反正都要死了，腦子要想什麽就隨他便吧！

無論她怎樣搜腸刮肚的想，他也想不出來這些東西和越行雲走火入魔之間有什麽關系，越行雲的確是對於知識展示出了非同尋常的渴望，但那又說明什麽呢？就不能是越行雲自己勤勉好學嗎？

這是一個扯淡的想法，根據聶柔這些天和越行雲相處來看，後面這四個字放在越行雲身上，不能說不相配，只能說毫不相幹。

“怎麽還不來？現在這年頭等死都這麽難嗎？”

聶柔抱怨了一句，心裏也不由得想知道越行雲現在到底在哪裏？“真他媽是個沒良心的！老娘都快死了，也不知道來見老娘最後一面！早知道就不跟他進來什麽狗屁虛彌幻界！現在在外面活的好好的！”

說來也巧，她剛剛抱怨完，眼前的巨型書籍就開始崩塌。剛開始是嘩啦啦的往下掉碎片，後來整個書都從中間裂開來，一分為二，轟然倒地，帶起一大片灰塵。聶柔跑的快，才沒被砸到。

這本書只是一個開始，接二連三，各種越行雲制造出來的巨型東西，各種書籍，毛筆，桌子，椅子，直聳入雲的書架一一倒下來，好像山巒崩塌一般。

聶柔只能蒼忙逃竄，可越行雲把這些東西鋪的太多太滿，聶柔連個下腳的地都沒有，不管她往哪個方向跑，都脫離不開這些巨型建築，最後只能停在空中看著這些東西一個接一個的倒塌，她這時候才發現越行雲建造的巨型書遠不止這麽一點。

聶柔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這些東西，之前她建造的那些山那些樹早就不見了，從近到遠，所有空地都被巨型書籍占滿。現在這些書一本一本的崩塌也說明整個幻境正在崩潰之中，而崩潰的不是她建造的東西，而是越行雲建造的東西。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聶柔的心沈沈的落了下去。

那種可能就是越行雲正在用他現在的意識力摧毀著自己用意識力建造起來的整個幻境。

換一句話說越行雲在用意識力自殺！

聶柔忽然覺得渾身發涼，從手指尖到腳趾尖都僵硬了起來，越行雲這樣做，只有一個原因，他不想讓聶柔的意識力死亡。

“他媽的，這傻逼知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聶柔瘋狂的向前飛奔，殘存的意識力不要錢的撒了出去，她一定要在越行雲這個傻逼自毀之前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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